无常记事（3）
（3）
当我们行走世界时，最使人措手不及的不是恶意、算计或者憎恨，是自认为并非理所当然的，来自对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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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感到真是世事无常。比方说，自己的眼前好端端地摆放着一块自己一个小时前打算偷取的布朗尼，一旁坐着它的主人。用余光可以感觉到那个人此刻正盯着刚刚洗完一个清爽的澡后舒舒服服坐在餐桌旁的自己。
太无常。他不禁感叹。发梢上的水滴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湿了背心的背脊部分、肩带还有肩膀的皮肤，粘腻又清凉。
“奇犽你还没吹头发呢，所以说吹风机在镜子旁边架子的最上格。”小杰有些无奈，因为他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少年“很任性”这一点正有被逐渐坐实的趋势。
“嗯不要，烦。”不想去理会。不知道如何去理会。甩甩头，抓起餐叉开始对布朗尼下手。水珠溅到小杰的眼里。
“唉。”小杰擦眼起身，“那我去拿来好了。” 背后传来奇犽“哇”、“好吃”、“幸福——”的，聒噪。他悄悄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完全不可抑止地。
“你要自己来还是你吃我帮你吹？”从浴室走回来。
“不要吹！”这边正忙着吃。
“不行啊，会感冒。”绕到奇犽身后墙上的插座，开始插插座。
“……喂，我说你有没有酒红色的背心啊？”转移话题。
“酒红色？没啊，怎么了？”
“没有就不吹。”
“为什么？！”
“这件太丑了嘛。”捏起胸前的衣料，另只手支着太阳穴，一边悠闲地观赏刺猬头生动变化着的表情一边悠闲地咀嚼。
“…...黑色，丑么。话说这和吹风有关系？”小杰快要在心里扶额了。
“反正没有酒红色背心就不吹头。”扭过头去，继续吃，并且用小勺子指着小杰警告他：“不要随随便便拿着吹风机靠近我。”
“是是……”回来坐好。
小杰右手托腮，看着奇犽用一种“很好吃”的姿态不紧不慢一点一点地享用那块本应在两小时后成为自己早餐的布朗尼。“就那么好吃？”瞎问问。
“是啊。”
安静了5秒钟。
“奇犽。”
“嗯？”
“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么？”
“可以。”谁都没有改变动作或者停下动作，“不过回不回答得看我就是了。”
“嗯。你从哪里来？”
“这什么问题啊，这么笼统。”
“抱歉……那奇犽你真的在我家地下室待了三周？”
“对啊。”
“不会吧，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就那样啊，吃你家的喝你家的，然后也睡你家的。”
“不是这个意思…… 额，奇犽，你好，神奇。”
“哪里哪里。”
“那其实奇犽有家？”
“算是吧。”
“哪里的？”
“不能说。”
“那，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离家出走啊明显，笨。”
“诶——为什么 ？”
“找人。”
“朋友？”试探。
“不能说。”
“哦。那为什么一直待在我家，的地下室？”
“躲人。”
“这样啊。”
“小杰。”
“嗯？”
“给我一杯热可可，我噎着了。”
“哦我找找。不一定有啊。”小杰皱皱鼻子朝他傻笑。
“加油！”
小杰一面翻箱倒柜，一面自言自语：“我记得确实在这里……啊，有了。”
“久等。”
小杰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立着一个灰色大马克杯，升起白色的热气。小杰穿过冰箱所在的走廊，向餐桌旁的奇犽走去。透过薄薄向上散去的白色热气，可以看见奇犽正左手托腮，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玩弄着锡制的小叉子，一脸闲适地望向这里。嘴角似有似无的弧度不知是对着端着盘子的小杰还是盘子上马克杯里的热可可。
离他还有一两步远的时候，“他头发好像不滴水了”，小杰这样想。突然脚下被什么给绊住了，小杰条件反射地试图向前踏出另一只脚来稳住身子，可是那只脚抬到一半时又被什么绊住了。这下重心被完全倾斜了，没有支点了，要摔倒了——手里还有热可可。小杰眼睛下意识往下看，只飞快一眼，瞟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他在搜寻手的支点，可是桌角还是有些远。同时眼睛的余光捕捉到奇犽的动作，只见他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已经倾斜了大半的马克杯，然而可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浇了他半身。然后几乎在扶正马克杯的同时，他从椅子上敏捷地向后跳开了。于是一部分可可准确地在椅面上炸裂，飞溅。而一方面小杰也因此找到了手可行的支点，他无可抗拒地一把撑在了满是可可的椅面上，得以避免了摔到地上或者摔伤。
“啊啊啊真浪费，”奇犽看着椅子上正在起身的小杰一边舔舐着手上沾着的可可，从手掌一直舔到手肘。他喊他：“喂小杰，你没事吧。”看情况好像用不着自己去拉。
“抱歉！我没事，你烫到了么？”绊住自己的是那只被奇犽断了线的风筝，是刚才忘了收拾的。奇犽摇摇头，表示没事。“我再去泡一杯。”小杰伸手想去接奇犽手里的马克杯，不料却被奇犽往后一缩给躲过了。他看见奇犽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抱怨道：“算了，话说我这是得重新洗澡了。”一边一脸嫌弃地用指尖拎起自己胸前湿掉后变得更深的黑色衣料。
“对哦，嘿嘿真抱歉……”小杰本想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想到手上的可可，于是改成瘙了瘙鼻尖。他连忙补上：“那我重新给你拿一件衣服。”
“没有酒红色的。”这时奇犽夸张地垮了垮脸。
“就一定要酒红色的么？”没错，小杰决定再也不怀疑自己了，奇犽明明就很任性。
奇犽耸耸肩，抬起马克杯喝了一口，一脸无辜。
“……好吧，我现在出去买早饭，顺便给你买买看，这么早不一定找得到就是。”到厨房洗手，拿上钱包和钥匙，走向玄关。
“加油！一路顺风。可可我会收拾的。”奇犽对着小杰的背影笑得有些贼。
“有什么想吃的么？”换鞋。
“嗯，那，巧克力泡芙。”
“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哎，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那你先洗澡。暂时的衣服的话……”
“好啦好啦去吧，早去早回。”
“……那我，出门了。”
咔嚓，门自然地被带上。奇犽抬起马克杯，又喝了一口，见底了。
泡得还不错，够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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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